鮭魚的鮭

下班後繞至永康街的煎餅磨坊買蛋糕與法式鹹派，今天點心櫃裡的甜點有焦糖布丁、堤拉米蘇和布朗尼；鹹派則有鮭魚菠菜、培根洋蔥。這是一家新的店，也是一間老店；新址在永康街的小巷內，開張沒有太久，老闆和他的美味食物卻已經陪伴我度過大半青春。

我讀大學的時候，老闆的店叫「小綿羊五隻腳」，開在師大路上，布置得簡單漂亮，牆上排滿各式各樣的酒瓶子，店裡有好些別有風味的掛畫，老闆不知從哪國拿回來的廚藝證照也掛在牆上，好厲害的樣子；小綿羊五隻腳販賣的食物平價美味，特別的是，這起碼有十幾張桌子的店生意挺好，服務的卻經常只有老闆一人，他一下進廚房炒義大利麵，一下在外場桌邊服務，身為客人的我們倒也不覺得有哪兒不周到的。我最喜歡、幾乎每次都點的餐是「奶油鮭魚麵」，民國九十六年左右，套餐價格是一百二十元，包含一盤很多有燻鮭魚、酸豆子的義大利麵，以及一碗濃厚南瓜湯，還有附餐麵包及飲料。對學生來說是非常美好的享受了。這一切對照今日普遍物價，直叫人深深感嘆通貨膨脹之威力。

我始終覺得老闆這人很特別，他的食物、店裡的擺設、經營的模式，甚至不從流俗的定價都讓人感受到他的美食藝術家性格。就我的觀察，美感對他來說似乎很重要，利潤則不是他計較的；他埋首在夢想裡，不太在意那些經營餐館牽涉的俗事。

後來，「小綿羊五隻腳」消失了，那個店址過不多久成了Evans Burger發跡的地方，漢堡店以弘圖大展之姿迅速繁殖又繁殖。而這幾年間，老闆與他的小店則輾轉地搬了幾次家，先是在師大路兩三坪的小空間轉型成「市場義麵攤」，然後消失，然後聽說又出現了，如此反覆數次。

直到大約半年多前一個颱風天的前夕，我在永康街發現老闆的身影與他的小店，這次店名叫「煎餅磨坊」，賣的是法式薄煎餅、千層麵與一些糕點，掛畫還在，約兩、三坪的空間只有兩張桌子，大約可以容納五個客人用餐，店家的名片與壁掛菜單、門口布旗都挺精美，冷水壺用的是BRITA，點甜味的煎餅可配洋酒，老闆裝錢的器具是一個漂亮的大瓷罐。千層麵套餐一百五十元，除了有千層麵它本人，還附一個鎮店之寶焦糖布丁（單點五十元，極好吃），和一碗濃厚南瓜濃湯。以這類食物出現在永康街的姿態來說，這一切只能說非常物美價廉哪，有一次推薦友人點購，其人邊吃邊搖頭：「這樣一定會倒閉的啊。」（這是對餐點美味與價格之間落差發出的喟嘆，屬褒義。）另外，如果在此單點蛋糕外帶，老闆會用非常精美的小提盒裝著。啊，他果然還是藝術家啊。

場景回到今天，買點心的時候。
我：「老闆你現在怎麼不賣義大利麵了？」
老闆：「因為這個店面不能炒啊！你有吃過我的義大利麵？」他似乎有點驚訝。
我：「有啊！我大學的時候，小綿羊五隻腳，我最喜歡鮭魚麵。」
老闆：「奶油鮭魚麵嗎？」
我：「對對對，真的好好吃啊！」

其實說到「小綿羊五隻腳」的時候，一邊幫我裝點心，一邊老闆沉默了一下子，我在想，曾經那一家大又漂亮的店，和後來帶著夢想遷徙的種種，對他來說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回憶。

他先把我買的兩塊布朗尼、兩杯堤拉米蘇裝好（又是很漂亮的盒子）。我說，再來兩塊鹹派吧，鮭魚、培根兩種口味各一塊。他幫我包好兩派，難得不精美地是用紙便當盒捆上橡皮筋裝的，說：「我在鮭魚那塊的盒子上給你寫個『鮭』紀念吧！」這是今天黃昏飄著微微雨的永康街上，小小的、可愛的浪漫，in memory of my favorite 奶油鮭魚麵。

真期待有一天再吃到老闆的奶油鮭魚麵哪。

鮭魚的鮭，紀念奶油鮭魚麵。

煎餅磨坊｜台北市大安區永康街30號之1，電話:0939-333-402